二十、人文主义和理性
▲这把我带到了于克斯屈尔论证的第三个错误;一个钦佩康德的人很难理解这种错误。这个错误是这本书中最严重的错误,也是两位作者的共同错误。这就是他们完全(而且似乎是抱有敌意地)忽视了人类理性,也即忽视了人类的一种能力,即不仅富有想像力地发明神话(格拉西充分强调了这一点),而且对他自己的想象性发明加以理性的批判,从而使自己成长并超越自己。如果用某种语言表述,则可以说这些发明从一开始就有点不同于其他生物学活动;这可从下述事实看出:用其他方式无法区分的两种生物学活动图式,每一种都可能包含一个和另一种相悖的神话(例如关于世界起源的神话)。因为,虽然我们有些信念可能和实际直接相关,但其余信念则只是很间接地和实际相关,如果它们有关系的话。这些信念的差异使得它们可能互相冲突,而它们的相对的间接性则使它们有可能成为争论的对象。这样,理性的批判可能发展,理性的标准——一些首要的许多人都能接受的标准——以及客观真理的思想都可以得到发展。这种批判最后可能发展成为力图发现别人的理论和信念以及自己的理论和信念中的弱点和错误的系统尝试。正是通过这种相互批判,人才能哪怕是逐渐地冲破生物学释放信号世界的主观性,此外还能冲破他自己的想象发明的主观性以及这些发明可能部分地依赖之的历史事件的主观性。因为,这些理性批判和客观真理的标准,使得他的知识在结构上不同于它由之进化的前身(尽管仍然可能把这知识归入一些生物学或人类学的活动图式)。正是接受这些标准,给每个人带来了尊严;使得他在道德和理智上都有责任感;使得他不仅理性地活动,而且对相互竞争的各个理论进行思考、判定和鉴别。
这些客观真理和批判的标准可能教育他再试一下,再思考一下;对他自己的结论提出诘难,运用他的想像力尝试寻找他自己的结论是否有错,错在什么地方。它们可能教育他把试错法应用于每一个领域,特别是科学之中;从而它们也可能教育他怎样从他的错误中汲取教益和怎样找出错误。这些标准可能帮助他发现自己知道得多么少,不知道的又何其多。它们可能帮助他增长知识,还帮助他认识到他正在成长。它们可能帮助他领悟到这样的事实:他的成长归功于其他人的批判,合乎理性就是准备倾听批判。这样,它们甚至可能帮助他超越他的动物般的过去,随之也超越主观主义和唯意志论,而浪漫的和非理性主义的哲学家则可能试图使他沉迷于其中。
这就是我们的精神成长和超越其自身的方式。如果说人文主义关心的是人类精神的成长,那么,人文主义的传统不是批判的和合乎理性的传统,又会是什么呢?
附录 若干技术性的注释
▲这里可能值得提一下,“基本陈述”这个术语里的“基本的”这个词似乎已把我的一些读者引入了歧途。我使用这个术语有如下所述的一段历史。
在使用“基本的”和“基本陈述”这些术语以前,我利用了“经验基础”这个术语,用它意指所有那些可以起检验理论的作用(即作为潜在证伪者)的陈述的类。我引入“经验基础”这个术语,部分地是为了从反面强调我的论点:我们理论的经验基础远不是坚实的;应把它比作沼泽而不是硬地。[3]
经验主义者通常相信,经验基础由绝对“给定的”知觉或观察“材料”构成,科学可以建立在这些“材料”之上,犹如建立在岩石上一般。相反,我指出,表面的经验“材料”总是根据理论作的解释,所以它们总受到一切理论的假设性质或猜测性质的影响。
▲可见,不存在未作解释的经验基础;构成经验基础的检验陈述不可能是表达未作解释的“材料”的陈述(因为不存在这样的材料),而只是陈述关于我们物理环境的可观察的简单事实的陈述。当然,它们是根据理论解释的事实,可以说它们是浸泡在理论之中。
▲因此,每个陈述(或“基本陈述”)本质上仍然是猜想性的;但是,它是一个很容易检验的猜想。这些检验本身又包含了新的猜想性的和可检验的陈述,如此等等,以至无穷;如果我们试图用检验来确立什么东西,那么我们就会陷于无穷倒退。但是,像我在《科学发现的逻辑》中所解释的那样(特别是第29节),我们不会用这个程序确立什么东西:我们不想“证明”对什么东西的“验收”,我们仅仅批判地检验我们的理论,以便看看我们能否找到一个它的反例。
因此,我们的“基本陈述”决不是在“终极”的意义上成为“基本的”;它们只是在它们属于用来检验我们理论的那类陈述的意义上,才是“基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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